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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来自塔克拉玛干的诱惑》
(上篇)


    "疯牛病人"

  春节大年初二,我们登上乌鲁木齐开往和田的夜班客车,连夜驰往1000公里以外事先在地图上选定的出发点,去完成一次自助探险活动。

  这个决定产生于看了一份豪华旅游广告以后 。为了到达那个从公元三世纪开始逐渐湮灭于沙漠中的"中国庞培城"-- 尼雅,旅游公司动用了从飞机到豪华旅游车、越野车、沙漠车以及骆驼在内的各种代步工具。而我们所追求的,却总是豪华之外的另一种价值。为什么不能探索一条可以依靠自己的双脚进入中国庞培城的道路呢?

  筹备工作就这样开始了。积攒资金、收集地图、查阅资料、研究路线、走访学者、计算里程…… 最终形成的探险计划梗概如下:16人,携带448公斤辎重(其中230公斤是水),利用春节假期,从塔克拉玛干的沙漠公路与北纬38度线的交点出发,沿着与上述那条豪华旅游路线正交的方向,向西切入沙漠腹地,找到尼雅河古河床,考察尼雅遗址及周边区域,然后返回出发地,连夜乘班车返回乌鲁木齐上班。其间,将不使用任何机动或畜力运输工具。每人除了分担部分公用器材、携带能抵御零下20度严寒的装备以外,还必须背负全部生活消耗品,它们是:24瓶矿泉水、3个馕、四块巧克力、四袋牛肉干、两袋榨菜和两袋奶酪。负重水平必须是人力所能及的,我们不得不选择较低的生活水准。

  在送行时,我听到从近处传来一句不知是褒是贬的话语:"一群得了疯牛病的人。"

  小遇风险

  清晨7时,队长和小宋就离开座位,到驾驶室宽大的挡风玻璃前测定坐标。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东西向1500公里,南北向600公里,在33万平方公里的区域内基本没有饮水补给。与大自然的威力相比,我们这只小队无疑是荒漠中随风飘舞的一鸿。出发地点如果定位不准,可能使整个计划功匮一旦,甚至引发生命之虞。我心中牢记着一份忠告:"沙漠……始终窥觎着探险家的每一处失误,并且随时准备将最小的失误转化成为最大的陷阱。"

  果然发生了某种不妥,队长和小宋轻声但却激烈地争论着。用于双重定位的沙漠公路路标和GPS之间产生了接近50公里的偏差。50公里,对于现代交通工具,那只不过意味着30分钟的疾驰。但对于我们这些沙漠徒步探险者,将八成意味着耗尽全部给养后无功而返,甚至将一次筹划了半年的探险活动结束在尚未到达出发地之前!

  经过紧急协商,我们决定舍弃路标,以GPS测定的经纬度为准,择点下车。后来证明,这个决定是正确的--由于沙漠公路向零公里方向延伸,公路全线的里程碑都向北修正了四十余公里,这是我们事先所不知道的。

  清晨8时,当最初的一缕晨光刚刚出现在亚通古斯方向广袤的地平线上时,16名男女队员离开塔克拉玛干沙漠中的生命线--沙漠公路,各自背负着28公斤行装,鱼贯步入连绵的沙丘链,向正西方向的沙漠腹地走去。此时,对多数队员来讲,沙漠负重行军最初的感受充斥着新奇和刺激。苦难还仅仅是一种概念,远远地游离于另外一些与己无关的地方。

  尝试苦难美

  这是一些完全不遵守普遍价值准则的人,他们屡屡选择肉体苦难,换取心灵自由。如果他们中的哪一个逃离奢华饭局,却宁愿到宿舍里去泡一包方便面,你不要奇怪;如果他们之中的某一位拒绝卡拉OK厅,却尝试着把一架手风琴背上天格尔峰,你不要奇怪;如果他们中有人节衣缩食,却只不过是为了攒出一把瑞士军刀的钱,你也不用奇怪。丰富的人生总是包容各种奇特的追求。此时,正当人们杯盏相击,喜庆春节时,他们选择了沙漠苦旅。

  单调的沙漠展开着一望无际的凝固波,吝啬到决不给人以任何的鼓舞与希望。由于风动作用的差异,那些看上去颇为相似的沙丘有时没及脚裸,有时陷至小腿,几乎无规律可寻。这里没有水的气息,却有跋涉于泥淖的感觉。爬迎面坡时,被触动的流沙缓缓下滑,奋力的迈进只能赢得一点微不足道的升程,反倒是前脚跟紧贴后脚尖的"小脚步"带给人一些略微的成就感。下背面坡,本当利用流沙的下滑去弥补迎面坡上的损失,迅速追上来的流沙却陷住你的双脚,让你突然重心前移而摔个马趴。貌似柔和的沙丘象个美丽、任性而残酷的的姑娘,声色无动地约束着你只能按照她的意愿行事。沙丘接连着沙丘,第一千个沙丘后面接连着第一千零一个沙丘。无边无际的波状沙丘一直延展到天地结合处,废弃了你出发前攒足的豪气,转而考验你那点并不充裕的耐性。尽管你牢记着沙漠行军中避免身体失水的原则,一个小时以后,出发时尚感瑟缩的躯体已经大汗淋漓,内衣粘连着肌肤,象是穿上了紧身衣。13点05分,在到达一个大沙包的顶部时,我们歇息下来,豪情满怀地回望幻影般的来路,准备享受一种博大的成就感,顺便采集卫星定位数据。而结果却是那么令人扫兴 -- 从清晨到现在,我们只不过在地球上前进了3.7公里,要完成今天的预定计划,还有三分之二的路要走。

  还有更加沮丧的:当大汗淋漓的人们需要以水润喉时,从背包里掏出的却是冻得象手榴弹一样坚硬的矿泉水瓶。

  此时,摄影师老石抱着"哈苏"相机,正在酝酿着他那光与影的艺术。仔细看去,当不把沙漠作为一种难行的路来走,而把它当作一种艺术品来欣赏时,沙漠顿时便褪去了它那恼人的单调,变得千娇百媚起来。那些千千万万的沙山、沙丘、沙垄和沙岗,似鳞,似羽,似月,似波,少女胴体般柔和的轮廓线是那样优美,却没有两条完全一样的。在冬季正午的阳光下,千万条细密的风动纹织成的锦缎和谐地覆盖在赤裸的胴体之上,象美好的艺术精品,让人不忍举步践踏。

  但我们是探险者,无法流连于眼前的画意诗情。未等热汗退去,就重新踏上了征程。

  舍弃斯坦因路线

  与古楼兰相比,面积更大、遗迹更多的尼雅,至今在名气上仍然梢逊一筹。其唯一的原因,是因为这里有比楼兰更为严酷的自然环境和艰险的路程,令多少探险家望而生危。恶劣的自然环境曾一度阻隔着人类对尼雅文明的认识,这该是多么的不公!

  发源于昆仑山脉吕士塔格冰川的尼雅河,以最初的喧嚣冲出昆仑以后,就逐渐被农田引流,被高温蒸发,被沙漠吸嘬,最终卑辱而无奈地湮灭在无尽的沙海之中。数百年前,当人类的活动能力尚不能轻易地左右自然环境的命运时,尼雅河也曾以她野性的猛浪向北突奔,营造出一带繁荣的绿洲。如今,她已流尽最后一滴老人泪,只留下干竭的古河床见证于历史。如今的尼雅河,即使在洪汛期,她的终端也未超出过北纬37度44分的卡巴阿斯卡村。

  于是,那条作为历史见证的、似有似无的古河床,便成为探险家们进入尼雅的唯一通道。那是一条出发于民丰县城,途经卡巴阿斯卡村歇息,再向北一直进入沙漠腹地的路。1901年,当斯坦因首次进入尼雅时,选择了这条路线。此后,美籍学者亨廷顿、日本僧侣橘瑞超、中国学者史树青、李遇春、沙比提、阿合买提,直至80年代末开始的,与小岛康誉这个名字密切相关的一系列中日尼雅遗址联合考察活动,都是走的这条"斯坦因路线"。对于一次以尼雅遗址为目标的沙漠腹地考古活动而言,从可行性、安全性和支援补给的角度看,这无疑是一条最合理的路线。但对于以寻求心灵自由,挑战心理和生理极限为目的的沙漠探险活动而言,这条路线则显得过于保守和传统了。于是,经过一番精心策划,我们决定由沙漠公路中部西切,沿北纬38度线跨越沙漠去寻找尼雅。要证明的是:人的心理极限和生理极限是可以不断挑战的,通往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腹地的路,也是可以重新走出来的。

   现在,由16名男女队员组成的业余探险队,正如一段鲜艳的蠕虫,艰难而倔强地穿行在无边无垠的沙海之中,时隐时现。

夜宿红柳墩下

  当冬日的夕阳即将沉没在沙海尽头时,我们终于找到了一块残留有枯红柳和死胡杨的地界,匆匆扎营。

  似乎人的天性就是与植物为邻。沙地如此坦阔,大家却不约而同地将帐篷支在高大的红柳墩下。我仔细观察红柳墩,担心那种植物残根上潜藏着一种狠毒的草鳖子。多次听说,它们是传播塔里木出血热的元凶。但也许是在严寒的冬季,除了一个可疑的昆虫躯壳,没有发现任何活物。

  干旱的环境抽干了胡杨残体中最后一个水分子,合抱粗的树干竟然轻到一个人就能扛得起来。气体喷火枪打上去,随着一阵噼噼啪啪的爆裂声,熊熊的篝火就冲上了天空。有火,就回到了人间。这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,各种荤素戏语飘荡在营地上空。那只行进中途为了减重而打算丢掉的铝壶,此时果然成了营地的宠儿。没有人会顾及烧焦的提柄、熏黑的壶身和壶腹内倒不净的沙土,从被割开的矿泉水瓶中取出手榴弹般坚硬的冰块,乒乒乓乓投入壶腹,浓郁的茶香立刻就瓦解了一切形式的斯文和矜持。忘乎所以中,第一个用融水洗碗的女队员遭到了队长严厉的批评。在这种欢乐的时刻,那种批评落在一个大眼睛的女队员身上,显得那样生硬与不近情理。但是,以后当由于缺水,我不得不把麦斯威尔咖啡粉直接倒进嘴里充饥时,就能够体会到,在沙漠里,有水与无水的法则就是成功与失败的法则,就是生与死的法则,这是一种严峻的、不容许夹杂任何温情的法则。

  牛肉干、巧克力、榨菜、怡口香、一只苹果分成16瓣,能搭配的和不能搭配的,丢进腹中都是美味。美中不足的是,一包方便面用掉我的两瓶矿泉水。为了遵守配给,晚餐的后续部分是在干嚼中完成的。而不锈钢餐具,是用沙子擦净的。

  睡前,裹着棉衣烤内衣,篝火烤得内衣水汽蒸腾。如果能够不出这些汗,还真能省出一两瓶雪百真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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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---队员:张耀东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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乌鲁木齐登山探险协会 200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