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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来自塔克拉玛干的诱惑》
(下篇)


    昏天黑地的强行军

  隔着睡袋,冰凉的黄沙贪婪地吸嘬着体内的热量,寒夜难眠。清晨,篝火的爆裂声让我连想到欢快的火焰,赶忙跳出睡袋。早起的杨春风已经收集了一大堆柴火。

  这是一名驱体柔韧,精力充沛的队员。他的人可不象他的名字一样秀气。每当队伍出发时,他总是最后一个离开营地,以便清理环境,收拾遗弃物。而当16人在大沙漠中拉开队形时,又总是他,前出到一、两公里以外侦察地形、通报情况、矫正路线、作出安排。虽然年龄相差不小,我们之间却有着多次磨合的经历。2000年7月,当我们一行四人考察博格达周边时,偶然听到他对"登山疯子"马克斯·司特尔斯的的赞许,全然没有当回事儿。一周以后,他自己作为一个登山疯子,用一天时间登上了博格达顶峰。

  为了减重,我们在沙丘下掩埋了回程使用的食品和水,这当然是事先计划好的。超计划的是:脱去了棉裤和多余的衣物,留下了帐篷的外帐,还有沉重的变焦镜头,以及部分电池、胶卷和备用鞋。临出发前,又由于在附近发现驼粪而爆发了一场争论。据说,野骆驼对于水的嗅觉是超常敏感的。如果让它们嚼掉我们那些埋藏着的瓶装冰块,就等于断了我们的后路。对此,颇有些放心不下。最后的决定却是基于一个大胆的估量:从这里开始,即使丢失了那些水,我们也不至于折戟沉沙,无法返回。或许还能把生理极限推向另一个高度。于是,告别了那些埋藏物,我们再次向沙漠深处走去。当然,同行的仍然包括摄影师石广元。昨晚,他叫唤腿部剧痛,难以为继。当我们威胁说,将给他留下食品和帐篷,让他在沙漠中孤独地等待我们几天后返回时,他连夜擦了一瓶新加坡红花油,就变得能以为继了。

  对于在塔克拉玛干南部沙漠最荒凉的腹地存在野骆驼,我深表怀疑。但家驼更没有理由出现在这个地区。那么,驼粪该如何解释呢?

  这一天,我们昏天黑地的突进了15.7公里,到达东经82度44分0秒,北纬37度58分36秒。在最后时刻,16人的队伍拉长到3公里,但始终谨慎的保持在对讲机能够呼应的范围之内。

  地貌发生了明显的变化,沙丘变得不再连贯,一个个高大的红柳墩渐次出现在眼前。展开地图,尼雅古河床已经踩在我们的脚下。

  GPS报警了

  如果再拼死努力一把,是可以直接到达那个神秘的处所的。但是,某种沉重的责任感使我们决定在两公里之外扎营,第二天徒手进入尼雅遗址。

  当晚,我们在篝火旁宣布了两条纪律。第一,对遗址区内可能发现的一切有价值的遗存,只能考察、拍照、写生,不许发掘、破坏或携带。第二,从当晚起,实行更加严格的饮水配给定额,以便保证安全撤离沙漠腹地。

  尽管条件更加严酷,即将到来的胜利却刺激着全体队员的心,兴奋的交谈一直延续到深夜。

  大清早,简单的早餐之后,我们身着轻装,备好相机,带足胶卷,四只GPS全部打开,分组向西南方向开始最后的搜索。

  背上没有了重负,脚下格外轻松。将近半小时以后,一片奇特的景象出现在我们眼前。即使用我们极为外行的眼光观察,也不难确定那无疑是人类活动的遗迹。20厘米见方的木料横七竖八的半埋沙地上,露出的末端分明有刀砍斧凿的痕迹。植物枝条编制的篱笆墙只留下几十厘米高的残根,却仍然能看出当初主人们制作它时付出的匠心。散落在墙体内和房屋四周的是一些残破的红陶罐碎片。一大块鞋底状、正反面规则性内凹的石头使我们猜测那是一块磨刀石。这是进入沙漠来,我们看到的第一块石头。

  对讲机传来其它各组相继发现遗迹的呼叫。拍照以后,我们继续向西南前进,又陆续发现了两块短小的板材和一对人体大腿骨,以及一些不知用途的粗糙木器。随着遗存的不断出现,我们仿佛穿过一条长长的时光隧道,进入了1700年前的尼雅古群落中,真切的体味到那种瓜豆桑榆,小桥流水的静谧生活。

  但是,作为遗址标志的佛塔却始终没有露面,高大的红柳墩处处挡住我们的视线。性急之中,只有借助于GPS盲目导航。出发前,根据各种资料准确定位的佛塔坐标终于派上了用场。

  10点45分,当我们到达一座红柳沙山的侧面时,GPS突然报警了!高度绷紧的心弦只经过一刹那的怔愣,我们就不约而同地扑向那座沙山的背面。于是,一座未曾谋面却似曾相识的佛塔,正万古沧桑的伫立在大漠腹地冬日的阳光下,静静地陪伴着这块被遗弃千年的土地。它完全无视三个含辛茹苦者热情的造访。

  千年佛塔的诉说

  我们在佛塔周围逗留了两个小时,充分领略着到达长城方好汉的喜悦。
  我们在佛塔前展开国旗,代表母亲问候这块被隔绝的土地。
  我们从不同的方位,以不同的角度,用各种不同的相机为它拍照,为自己拍照,为这块被隔绝的土地拍照。我们将充当尼雅的新使者,把古文明介绍给现代文明。

  但是,无论怎样折腾,都摆脱不了那种隔世的苍凉感。千年佛塔沉默无言,却分明诉说着一个古老的悲剧。那些以顽强的生命力著称于世,如今却屈死沙海的红柳、胡杨,那些被风沙无情地掏空了基部的坚硬的台地,那些破碎的木板、陶片、枯骨,还有佛塔西南侧那几处丑陋而屈辱的盗洞,都直接或间接的构成对人类理性的嘲讽。

  慷慨的昆仑曾以每年1.8亿立方米的泾流量赠送给尼雅河,去营造尼雅绿洲的繁荣。但是,面对人类无节制的开发欲望,这个宽厚的绅士早已发出了无奈的叹息。

  比如,以昆仑雪水支撑的塔克拉玛干南缘和田地区脆弱的绿洲生态,目前已经承载着25万公顷灌溉面积,150万人的物质需求。林地、草场和绿色通道的人为破坏导致2万公顷绿洲被沙漠吞噬,3万平方公里土地和草场沙漠化。几乎是常年不断的浮尘笼罩在塔克拉玛干南缘绿洲上空,沙尘暴越来越频繁地袭击着人们休养生息的家园。

  这一切,难道与人类自己的行为无关?

  理性才能创造文明,推进文明,文明呼唤高度的理性。愿百年之后,塔克拉玛干周边不再出现另一些尼雅。 。

东返之路

  对讲机中传来老顽童石广元拿腔捏调的陕西土语:"陕西人民广播电台,现在报告新闻。经过人家楞松的努力,伢们已经到达嗷哒哒的佛塔……狗日的鸡皮爱克司牢道的很。"

  自从那次有成效的威胁以后,他一直保持旺盛的精力,用脱口即出的荤素段子调剂着队列的气氛。

  杨华为女儿采集了一瓶佛塔下的积沙;大眼睛女队员唐春香决定改名为唐尼雅,这真是一个雅致的选择;小夫妻王磊和邹蕾一路恩爱,此时正筹划着探险光盘的编辑问题;而董家兄弟却在讨论着重返人间后的第一顿饭应该怎么怎么吃,完全无视前面还有整整两天的路程这一事实。

  根据来时的记录,我们曾翻越了七道高大的沙墚,跨越了七条宽阔的沙川。每两道沙墚之间的间距大约是3至4公里,而完成1公里的直线距离需要走1.7公里的路程。巧合的是,东西方向的探险路线基本与沙墚的延伸方向正交。有了这些经验数据和规则的地貌参照物,返程中使用GPS已经成为多余。唯一的任务就是埋头赶路,尽快向沙漠公路逼近。

  夕阳西下时,择点扎营。晚饭几乎耗尽了随身携带的最后一点食物。当忍耐过又一个背酸腿乏,饥渴交加的白天以后,远远的就看到了那个高悬在红柳枝头作为埋藏标记的睡袋套。待冲向前去,我们欣慰的发现,在我们离开的几天里,并没有什么家骆驼或野骆驼来琢磨我们的矿泉水,只有一只孤鸟光顾我们的临时家园。

这是一个奢侈的夜晚。明天,大家将重返人间。一旦接近那条沙漠公路,任何饮食收藏都将失去它的存在价值。狂吃海喝之后,五名别出心裁的队员不仅舍弃了外帐,而且舍弃了内帐,直接睡在了用黄沙覆盖的篝火余烬之上。

最后的话

  1月30日下午6时,当我们站在最后一道沙墚顶部,用望远镜寻找那条隐没在沙海中的沙漠公路时,却欣喜地发现,那辆绛紫色的宇通客车已经忠实的等在那里。

  一次冬季沙漠探险活动就这样结束了。我们无意在"结束"之前加上"胜利"二字。以认真的态度对待一个过程,以恬淡的心境对待一种结果,这始终是探险者的共同心志。有人说的好:世上只要有路,就有上路的,只要有天职在,就有听从召唤的,只要有死神在,就有敢去赴约的。

  但如果没有路呢?就一定会有去探的。

  如果说,我们曾经克服了劳累,这并不夸张。但也可以说,沙漠一度带给我们的劳累,还只是限于我们能够承受的范围;

  如果说,我们曾经战胜了严寒,这也是事实。但也可以说,正是这种严寒,使我们减轻了缺水的困扰,使携带24瓶矿泉水进出沙漠腹地成为可能;

  如果说,我们曾经踏出了一条通往沙漠腹地的路,那也并非虚构。但可以断定,只需要一个小时的风,这条路就会变得荡然无存。我们只不过是尝试了一种可能;

  如果说,我们至少可以为依靠自己的力量走进尼雅而欣慰,那么还应该补充一点:我们看到的尼雅现状,不是人类的骄傲,而是人类的悲哀。

  通往塔克拉玛干的路,将给我们留下长久的启迪。

2001年2月8日完稿
作者信箱:zhangyaodong@mail.xjiu.edu.c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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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---队员:张耀东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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乌鲁木齐登山探险协会 2001